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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白瓷碗里的光阴

发布日期:2025-04-29     信息来源: 蒲白分公司     作者:彭超     浏览数:174    分享到:

每次闻到油泼辣子的香气,记忆就顺着辣油的纹路,漫回乾县老家街头。那里有个总系着蓝布围裙的身影,在晨雾中揭开大瓷缸的木盖,蒸腾的热气里浮着一句带着秦腔尾音的招呼:“碎娃,来碗爨香和嫩滑的豆腐脑不?”

二十年来,王伯的三轮车总比公鸡打鸣早一步。五更天的星子还没落尽,巷口就传来 “叮叮当当” 的铜勺碰着瓷缸的声响。那时我总攥着奶奶给的皱巴巴的钱,兴奋地往摊前跑去买头碗,看他手腕轻旋着舀豆花 —— 那把磨得发亮的铜勺,在晨光里转出金丝绒般的弧光,盛进白瓷碗时颤巍巍的,像奶奶刚蒸好的水蛋。“慢些吃,小心烫嘴。”他总爱用粗粝的指节替我把碗边的辣子抹匀然后提醒我慢点吃,辣油香混着草木灰的气息,裹着清晨的凉意钻进鼻腔。那时只觉得碗底的辣椒油比课本里的拼音更有滋味。

后来城里流行扫码支付,王伯的儿女劝他歇摊,一是他的年纪大了,二是他不会用新技术,怕他被人骗。他却把老花镜擦了又擦,拽着年轻人教他用手机。扫码支付的蓝光第一次映亮调料罐时,他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第二日摊前多了块木牌,歪歪扭扭写着“可扫脸”,底下却还压着发黄的皱纹纸——给忘带手机的老主顾记账用。

去年惊蛰,短视频的闪光灯晃花了辣油罐。举云台的姑娘要拍传统手艺人,王伯从围裙兜掏出老花镜,把秦椒面罐擦得锃亮:“这是乾州石臼舂的,这是凤翔的辣皮,这是老法子磨的豆,经得起舌头尝。”最深重的冬夜,他往瓷缸周围缠新棉絮时,发现瓷缸上自己刻的“正”字早被岁月磨平,路灯下,他摸出孙子淘汰的旧手机,对着热气腾腾的缸口笨拙地录像:“点卤要看浆花走向……”。

今春老槐抽新芽时,来往车辆的喇叭声碾过柏油路。王伯的铜勺依然稳稳舀起云絮般的豆花,只是白瓷碗换成了便于携带的一次性餐盒。嫩白的豆腐脑依旧躺在那只大瓷缸里,王伯依旧忙碌着,铜勺依旧在豆腐脑里飞舞着,一切好像都没变。我接过餐盒时,忽然发现他的背更驼了,混着手机里“支付成功”的提示音,世界好像又变了一点。雾气氤氲里,他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却仍记得我爱吃辣,多舀了勺辣椒油:“小伙儿,还是你小时候那味儿不?”

辣油呛得眼眶发烫,喉头却堵着说不出话。这碗豆腐脑啊,辣是石臼里捣出来的烈,嫩是老石磨转出来的柔,混着每个清晨瓷碗碰着铜勺的清响,早成了刻在骨血里的乡音。

王伯这样的传统手艺人们笨拙地却又充满信心地融入着日新月异的新时代,他们的坚守与创新,如同那碗热腾腾的豆腐脑,既承载着传统的味道,又散发着新时代的活力。白瓷碗里的光阴,在王伯这样的传统手艺人身上,被细细地研磨,慢慢地熬煮,最终化为一碗碗香浓的豆腐脑,温暖着每一个食客的心。那斑驳的印记终将在新的时代里默默地托起满树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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