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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衣记

发布日期:2017-09-25     信息来源: 大秦公司     作者:     浏览数:4114    分享到:

       秋雨潇潇,村郭半暗。檐下的雨滴敲打着泥窝,溅起朵朵水花。走进光线暗淡的老屋,墙角挂着的那件蓑衣,立刻让我想起旧日的一些时光。
       那是父亲早年穿过的一件蓑衣。这件蓑衣用棕片和棕线缝制而成,宽大精致,厚重有加,形似防风御寒的披风。它的裙腰很大,可随意摆动,方便主人甩开大步走路,攥足力气挑担。穿时,两条细带系在脖下,不着衣袖,背上棕毛缕缕,底边一围流苏,雨水落下,裙裾细流如帘。也许由于冷落有年,蓑衣上已落满厚厚的积尘。移至室外轻轻拍打,就有断裂的棕丝洒落一地。里外翻转,喳喳断裂之声亦让人揪心不已。蓑衣因雨因水而生,没雨没水了,它也就枯槁得如同一捆柴草。
       父亲频穿蓑衣的日子,总是集中在玉米即将收获的时候。那时,天空常常淅淅沥沥,水雾蒙蒙的。在生产力水平落后的当时,为了不误麦时,每年早早的父亲就会挥着锄头在玉米田里套种麦子。玉米杆儿枝叶纵横,旁逸斜出,浸透了雨水的地面泥泞粘结,行走劳作极其艰难。看着父亲穿着厚重的蓑衣劳作,大哥就给父亲买了件塑料雨衣。这雨衣轻便伶俐,但风雨一大,就缠身裹体的挥不开胳臂,相比之下,蓑衣倒显得灵活自如。那一阵儿,父亲就戴顶草帽,披件蓑衣天天在玉米行间播种、松土、覆盖。蓑衣的忠实可靠让父亲十分珍爱。在他的心目中,与和他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耕牛和犁耙并无二致。间或稍有挂伤和破损,夜晚就着油灯都要细细地缝补和抚平。
       有天傍晚,我站在村口等父亲。暮雨里,远远地看见父亲踏着泥泞疾步走来,在他的身后有着一张巨大的、褐色的羽翼,犹如苍鹰伸开的翅膀,且行且震,威风极了。及至走近,我才发现原来父亲是将锄头横亘于肩头,一手抓锄项,一手抓锄杆,两臂伸展无意间形成的映像,而那羽翼就是棕制的蓑衣。父亲取下锄头,蓑衣复披身后,而此时的样子颇像行走江湖的侠士,依然不失英俊洒脱。我被蓑衣百变的魅力迷住了。
       回到家,我问母亲,父亲为什么要横扛着锄头?他想变成会飞的大鸟吗?母亲说,这些天你爸一直播种、锄地,腰痛病又犯了。那样扛,舒筋展臂,腰好受些。我又央求母亲也让我披披蓑衣,母亲笑了,取过挂在墙上的蓑衣,就给我披上了。
       “快脱下,又湿又重的!”我没想到父亲穿起来威武干练的蓑衣,箍在我身上,就像钻进了一个不透气的圆桶,潮闷而湿重,并有浓浓的汗酸味和水草味扑鼻而来。母亲帮我脱了蓑衣,低头再看脚下,已然有个水湿的圆圈圈了自己。
       蓑衣有棕制的,也有草编的。然无论其编结方式、材质如何变化,骨子里的朴拙还是掩饰不住的。它们与素衣芒鞋、风雨中穿行的农夫渔樵搭配,就像庄稼生长在土里,有着表里如一的和谐。唐人张志和的“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就生动地描绘了这种穿越时空的古典美、诗写的山水画。然而,自从那次试穿后,我感受最多的还是蓑衣之重、生之多艰,不再单纯地觉得渔樵耕读是隐逸、脱俗的写照。
       几日前,闲读野史,看见一张袁世凯垂钓洹水的照片挺有意思。照片上,老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边放着一个鱼篓,一副鱼樵足乐、与世无争的样子,完全颠覆了以往威风八面、呼风唤雨的形象。再读后文,原来老兄是太过高调,被摄政王载沣给挤兑下来了。无所事事,混沌终老不像老袁的性格。果然,不久他的两首诗就表明了心境:“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还有一首:“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野老心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可见孤舟蓑笠的确只是假象,蹈光养晦、图谋再起才是本意。他后来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这位乱世枭雄最终没有扮好末路英雄的角色。
       如今,我的父亲已去,曾为无数人遮风避雨的蓑衣也踪迹难觅。但在浮躁和喧嚣的日子里,我还是会想起行走在风雨里的父亲,想起这件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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