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煤炭报:母亲的味道
每次休假回家的时候,母亲总会提前打电话问:“想吃啥饭?我给你做。”每每我都会回答:“您给咱擀些面。”母亲又问:“汤面还是干面?”还是一样的答案:“都行,您看着做。”其实,母亲知道她每次打电话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但还是坚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生怕我吃烦了她的手擀面。随后母亲就依天气,天热就做干面,天凉就做汤面,掐算着时间估摸我走到哪里她该下面入锅,等我一进门就能吃到刚出锅的鲜面条。
说起母亲做的各种手工面,还要数手工搓搓最好,堪称一绝。我们乡里人叫搓搓,和现在街上的拉条子相似。记忆里,母亲的手工搓搓闻名整个村子。一堆面团在母亲手里经过揉、擀、切等工序,最后被搓成一根根细长且均匀的棍棍面。搓好的棍棍面顺着案板堆着,貌似要黏在一起,其实不用管。等搓完后一起丢进沸腾的开水锅里,稍等几秒,用筷子搅动几下,它们就会自动分散开来,根根分明。水开三次后,面条就可以出锅了。煮熟的搓搓泛着白光,像玉一样,浇上辣椒蒜泥汁,拌着时令蔬菜,入口顺滑劲道,地道的关中美味。母亲笑呵呵地说:“咱庄稼人吃着实在。”村里的小媳妇大姑娘都来我家向母亲请教过手艺,嫁出去的姑姑隔三差五都要来我家过把瘾。城里的小婶子每逢探亲回乡,有母亲的手工搓搓招待便很满足。
其实,母亲不单搓搓做得好。只要有面粉,母亲可以一个月不重样地做各种面食。不同的形态,不同的吃法,口感味道迥然不同。小麦面粉在母亲能干的双手下,各种“盛装出席”,日子显得格外富足。看着我们贪吃的样子,母亲满心欢喜。那时候我们谁也不会去夸赞母亲饭做得好,都觉得是很自然的享受。
母亲的各种手工面食伴着我们姐弟三个健康快乐成长,她还教会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小时候的农村充满冒着腾腾热气的质朴,不只农具东家借西家用,餐具、厨具、食物也常常在左邻右舍家中轮流“上岗”。记得有次家里临时来了几位客人,馒头不够吃了,母亲差我去对面五婆家借了三个馒头。再还五婆馒头的时候,母亲特意蒸了三个很大的馒头。母亲告诉我们:“低借高还,再借不难。”
在跟母亲学做手工搓搓的时候,我学到了和好面讲究“三光”,即手光、面光、盆光。后来,我愈发明白了母亲喜欢做手工搓搓胜于拉条子的原因。拉条子在醒面的时候要抹上很多食用油,以达到不黏的效果。就凭浪费食用油这一点,母亲就不太青睐这种做法。而手工搓搓虽然费时费力,却是不用抹油的,而且手和案板干干净净,煮熟后的口感更加劲爽。
前几日看见母亲一边吃力地揉着面,一边时不时地抬起胳膊拭一下额头的汗珠,我忽然一阵心疼,很多事情母亲已经力不从心了。陕西有句方言“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意思是说,擀面之前,先要把面团揉得像封建社会被夫家驯服的媳妇一样乖巧。掌握这样的揉面力度,做出来的面条才能劲道爽口。可以想象,母亲花费了多少力气才为我们做出一顿可口的面食。
晚上,我特意叮嘱母亲,小区门口有卖面条、馒头的,买回来稍微加工一下就好了。母亲感叹道:“现在啊就这么点用处了,啥都干不成了,一天闲着干啥,人闲易生病!”儿子听到后,连忙说:“我喜欢吃姥姥做的味道,外边买的不好吃。”我没有反驳母亲,心里却想,老妈,虽然现在我已人到中年了,但您还是咱家的主心骨。有您在家里才会一年四季飘着麦香味,让我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有依靠、有温暖、有幸福。
日子清浅,步履蹒跚。母亲把无私的爱化作一碗碗可口的面食,倾尽毕生的辛劳养育孩子,也用一生平凡的言传身教,延续着劳动妇女的传统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