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天地
小窗
发布日期:2017-04-18
信息来源: 彬长分公司 作者: 浏览数:2658    分享到:
最近我总想起那扇小窗。
书房里唯一一扇直通室外的窗。那扇窗也算不上很小,比起那种气窗、通风孔要大气很多,但对于书房而言,当是推窗观日月的地方,它又着实显小。这还不是主要的,窗在一楼,立在两面墙相夹的凹部,比楼的外墙面凹进去足有十多米,这与窗宽,十来米长的凹部空间里常年堆着楼上扔下的各种垃圾,墙外抛进来的各种杂物和麻雀、老鼠腐烂的尸体。为了防盗,窗外侧装着一层铁栅栏;为挡住蚊蝇,又装了一层小孔洞的绿纱窗;算上铝合金的窗框,又为这本就不大的进光孔贡献了不少阴影。
但是,书房的通光不仅仅是由小窗决定的。五层高的楼外墙和隔壁人家两层多高的院墙早就把天空遮去了大半,自然连同阳光,这两面不同材质的墙像一对默契配合的盘剥者,总要把普照的阳光刮去好些,才意犹未尽地把所剩无几的光线丢给那扇窗,被迫在夹缝中求光明的小窗。而最后的可怜都要落在书房身上,它能得到的经过两层关卡的光线微乎其微,借之感受着天的阴与晴,时的夜与昼。
窗外是怎样一番景象?不远处,一座比这栋楼更高也更宽的高楼赫然立着,通体刷着廉价的半白不白的涂料,风吹日晒,到处是斑驳的痕迹和碳化的黑点,像丑陋的牛皮癣和丘疹。更近些的地方,是一排低矮的煤球间,正对小窗的是它们的毛水泥侧墙。不知谁用烂刷子抹上去几个蹩脚的黑不溜秋的笔画,拼在一起是:乱倒垃圾者猪狗不如!!!因为它前面倒着一辆破垃圾车,整个小区的垃圾按道理都要丢进车里。大家的垃圾也都是往这丢的,经常能隔窗听到楼上丢垃圾“咻”的声音,还有的人下了楼离着老远就一股脑往车上扔,想试试投准。按声音再细分,还有正中车箱内的;砸到车架上的或者索性没扔进去掉地上的;还有砸墙上稀里哗啦的,扔到煤球间顶上的;一袋垃圾也分装菜叶的、装卫生纸的、装汽水瓶易拉罐的和煤球渣的,塑料袋材料不一样声音也大不同……这种种的排列组合,总能透过窗带给你从未听到过的音响。
这样的小窗,在这么逼仄、复杂的环境下,也只能见到极为有限的阳光。每天快到正午时,才有实实在在的阳光透过窗,直射进书房内,它最能让你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白驹过隙,光阴似箭。因为你能清楚的看到阳光在走动,从窗的这一侧到那一侧,不,是在狂奔,像人们厌弃垃圾车那般厌弃这个装着小窗的书房,早早离开,不愿停留。于是,下午两点出头,外面世界还酣畅淋漓地沐浴在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阳光浓浓的暖意中时,小窗只能吃力地为书房抓住阳光的尾巴。其余时间,小窗框住的,不论昼夜,只是天光,而不是阳光。小窗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告知,这是白天还是黑夜。那点可怜巴巴的天光,永远无法满足一间书房对光明的向往,于是,一年四季,书房总是亮着灯,默默提醒着房间的光线不足,赤裸昭示着小窗的不堪一用。
我该如何表达对小窗的感受呢……你无法想象一间没有窗的房间还被堂而皇之地冠以书房的名称----就连那种没有窗的酒店客房都被各种客人嫌弃而廉价几分----这样的小窗你还能要求什么呢?它的存在就已经贡献了它的价值,它是与外面世界直接联通的唯一通道,透过窗玻璃,它都能源源不断地供给自由、鲜活的气息,它给书房的一切都微微抹上了生动的意味,它是一切生机与幽思的入口,一切压抑与宣泄的出口,它传递着斗转星移的时光更迭,演绎着春华秋实的岁月变迁,它是可贵的,可爱的。但它又是惹人忌恨的,它永远让人感受不到作为一扇窗该有的职能,它带不来你想要的充足光线,它困守墙角目睹着垃圾飞舞、蚊蝇四窜大气不敢出----它是没法为书房通风换气的。它唯一能带来的天光是故意败坏情绪似得只让人想到书房的阴暗。它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气急败坏,它压抑得人有爆发的冲动,它借着岁月的刀痕慢慢地塑造着人沉郁寡欢的性格,它为这整个天地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我恨这小窗。
但它就一直默默立在那儿。任光阴流转,世事蹉跎,它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光辉与荣耀,承担着外界赐予给它的非议与屈辱,被吹着、晒着、淋着。它平凡的像一个普通人,有自己的得意和骄傲,有自己的劣根和阴暗,平凡地存在着;它又不如一个普通人,从不知道要被立在哪个洞口,但从那天起,它已无法选择要经历什么,要承受什么,它的命运毫无悬念地被注定。它没有机会再改变,它越有改变的愿望就越有更深的无力感。它只能怨恨它的位置,它的设计者、安装者,却不过是白费力气的徒劳之举。
它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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