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凌晨，依旧难以入眠，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本来就是睡眠质量不怎么好的人，最近随着清明归家日期一天天临近，似乎更加严重，午夜梦醒的频率越来越高，也时常在梦里见到奶奶，然后怅然若失，痛哭流涕，才明白“虚惊一场”的确是世间最美好的四个字。

       以往的周末或者临近回家的日子，我都会给奶奶打电话聊点家常，问她有没有按时吃降压药，在干什么呀，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然后告诉她我归家的日期。等我还在回家的汽车上的时候，奶奶已经提前一天晒好了我的被子，打电话来问车到哪里了，大概多久能到家，想吃什么都会提前做好，然后坐在家门口石凳上等我。可是，最近我却不敢再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因为电话那头再也传不出奶奶的声音。我回家第一声叫的那个人，明明没有离开。

       这首歌很早就听过，当时听到的时候并不怎么在意，直到在奶奶离开前一个月回家探望，班车临时停靠，透过车窗看到路边等车的老夫妇，那天天很冷，老大爷好像因为穿的太薄或者是衣服哪里弄脏了，引起老奶奶不满而被絮叨，但老大爷听罢只是笑而不语，仿佛已经习惯。虽然是个很小的事情，我却不自觉的联想起奶奶和爷爷的日常，那时候她已经卧病在床，情况不是很乐观，这种日常的举动也只能是奢望，不觉悲从中来。刚好耳机里随机播放这首歌，才发觉歌词字字戳心，在穿山越岭的归家路上，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逝去最重要的东西，有些事真的可能来不及，当下在车上，我虽然试着忍住眼泪，但还是躲不开应该有的情绪，不顾车上乘客及司机的眼光崩溃大哭。

       六个小时的车程，平时都因为晕车一路昏睡，那次却格外清醒，心里希望情况或许没有家人说的那么糟，一切或许还有转机，奶奶只是在养病慢慢就会好起来。虽然我也知道她终将离我而去变成回忆，但仍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她能陪伴我更久一点，那一天迟一些到来，好让一切都来得及。但，往往事与愿违，人生就是如此残酷，给了我一个试炼，世界不会停止转动，逃避也真的一点都没有用。只是在这段时间里，尤其是夜里，总是不自觉想起，难忘的事情，我想我的思念是一种病，久久不能痊愈。

       虽然我工作的地方离家有些远，但隔着无数的山，奶奶大概还是放心不下我，在她离开的那天早上，出现在我的梦里，梦的内容印象寥寥，但依稀记得她很平静的叮嘱了不少。因为工作的关系，就算是周末，我的手机也时常是静音或者震动状态，那天早上却意外的铃声开着，早上七点多电话铃声响起，迷迷糊糊中听到家人说了奶奶情况不好，让我回家一趟。顿时清醒，心跳加速，但还是不敢再问更详细的情况。收拾行李时候有点恍惚，动作也比平常慢了很多，在归程的汽车上不敢再给家里打电话，才体会到什么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我做事总习惯做最坏打算，那样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至于太失望。但对于这个电话，我却总希望只是家里人把事态说的太过严重，等我到家，就能看到奶奶依旧清醒着和我说话，嗔怪我那么远回来干什么。在路上的那几小时，我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却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真实的情况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种。我明明觉得奶奶只是躺在那里睡着了，还害怕她着凉给她把衣服盖好，她的手摸起来感觉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事实是她的呼吸已改变，停滞于某段流年。

       奶奶刚离开的那几天，每晚守灵时候很多人都问我一个人怕不怕，我总是摇头不语。心里觉得，奶奶只是如往常一样睡着了，只是平静了些，睡得久了些罢了，我从小就在奶奶身边睡的，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总怕她冷，想多给她盖几床被子。以前我以为奶奶离开时候我肯定会崩溃，像个孩子一样哭着站不起来，其实我也想像那样伤心的哭上一场，但当看到一向坚强如山的父亲跪地不起，哭的差点背过气时候，我却逼着自己冷静一些，尽我所能安慰那颗最受伤的心，照顾好这世界上另一个爱我的人。

       奶奶下葬的前几天下了雪，漫天的雪花似乎在诉说她的不舍，天气也格外的冷，如同我死寂的心。等到下葬那天，已经恍惚麻木了，只是默默掉泪，周围的其他仿佛都不存在，我只看到奶奶被留在了那一座孤独的坟茔。等到当晚，静静坐在奶奶房间的沙发上，我才真切感觉到她真的离别了，越想越难过，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是在小学时候，太奶奶寿终正寝，90岁高龄无灾无病安然睡去，虽然家人也有伤心不舍，但可能是我那时候还太小，总对死亡这件事看的很淡。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也不断成长，亲戚中陆续也有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对死亡的认识也渐渐深入。直到这次奶奶去世，才明白人生的确是一场试炼。随着年龄的增长，你身边的人会慢慢一个个离你而去，而且那个人和你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刚开始是太奶奶，接着是奶奶，后来你慢慢离死亡越来越近，你在一遍遍的伤心中更体悟出人生的本来意义，离开的人使得你更珍惜还在的人，也更珍惜当下。等到真正轮到最亲近的人或者是你自己，就不会如最初那么恐惧慌乱，就不会如那么容易被击垮，甚至可以从容面对。

       以前朋友家人去世，他总是告诉我：总觉得家人还好好活着，只是去了远方，好长时间都接受不了家人真的离开这件事实。那时候，作为旁观者也只能安慰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等到事情真的自己遭遇，才知道，直面现实是有多难。

       奶奶去世几个月了，我却还总记得她说的话，她戴着老花镜认真看报纸时候的样子，她看秦腔时候的喜悦，她对我的叮嘱，她做的饭的味道，她的习惯，她的喜恶，她的所有。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很轻易想起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仿佛她还很真切的活着。

       前段时间看了一部韩剧，剧中逝去的人很多都有未尽的心愿，希望生者能够帮助实现。当时就在想，如果人真的是有魂灵的，奶奶又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呢。

       很多人都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人总是容易忘却。事实的确如此，但有些事、有些人，想来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忘却，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就算离开了，依然能感觉，她从未消失过，一直在你我身边，像秋日大街那纷飞的落叶，像漫漫长夜某盏灯又熄灭，爱不会被磨灭，逝去的人从来都不曾走远，永远住在你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