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煤炭报:煤场飘来粽香
“吃粽子喽!”当端午的风掠过记忆时,总会把三花嫂子趴在过磅房窗口喊我吃粽子的模样,从时光深处勾出来。她的声音,像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在煤场扬起的煤尘里荡起细碎的涟漪。
三花嫂子小时候因患小儿麻痹症留下了后遗症,有点跛行。虽然是四川人,可能因腿有残疾,三花嫂子少了川渝女子的泼辣劲,多了几分温婉。早些年,三花嫂子跟着丈夫来旺哥坐着绿皮火车到北方讨生活。后经人介绍,来旺哥找了一份在煤场当装卸工的活儿。
他们在煤场附近租了两间小平房,就把家安在了这里。原本两间被煤灰染成青灰色的房子,经三花嫂子那双布满裂口的手一番收拾,竟生出了烟火的气息。掉漆的桌椅板凳擦得一尘不染,灶台上锅碗收拾得干干净净,锃亮如新。最显眼的是墙根那个泡菜坛子,青红辣椒在盐水里沉浮,像极了她眸子里闪烁的细碎星光。
来旺哥在煤场平车皮、卸煤。三花嫂子就在一辆“二八”自行车后座上绑个铁丝筐子,把它当成流动的小货摊,在周边卖一些饮料、香烟等。她的车把上挂着一个用蓝布裹着的保温壶,里面装着给来旺哥准备的蜂蜜水,水里有烤过的姜片,专治来旺哥阴雨天犯的老胃病。每隔两小时,三花嫂子必推着自行车一路摇摇晃晃走进煤场,给丈夫倒一缸蜂蜜水,看着丈夫仰头喝完才转身离开。
那年,正赶上煤炭市场红火,我们八个年轻人扎在站台上,负责将一车车煤卸至场地,装上车皮,再发往京唐港。端午节的前三天,三万多吨煤堆成黑黢黢的小山,把端午的粽香都压在了煤堆底下,回家过节成了奢望。
端午节那天清晨,我刚给一批拉煤车过完磅,揉着发酸的腰,就见三花嫂子趴在过磅房的窗口上,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妹子,尝尝嫂子包的蜜枣粽。”两枚裹着马蔺草的粽子从窗口递进来,粽叶的清香混着蜜枣的甜,瞬间漫过鼻尖。我双手接过,连忙道谢。看着她推车左右摇摆着走向煤场,我忽然觉得这深浅不一的步伐,竟比任何舞步都动人。
我轻轻地剥开粽叶,白玉一般的粽身露出半颗透红的蜜枣,像藏在荷叶间的小灯笼。咬一口,香软的糯米裹着蜜枣的甜浆在舌尖化开,粽叶的清香顺着喉咙漫进心底,连呼吸都染上了草木的芬芳。
如今,我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每到粽香飘起时,总会想起煤场那间小平房。想起三花嫂子递粽子时,腕间银镯子撞在窗框上的轻响;想起她补得方方正正的蓝布围裙,在煤场的风里轻轻扬起;想起她看丈夫喝蜂蜜水时,眼底流淌的柔波。原来有些味道,从来不是只在舌尖停留。它是煤场粉尘里的一声呼唤,是煤渣路上的一道身影,是困苦生活里开出的一朵美丽的花。